恰是夏意浓浓的大好时节,花园里花开似锦,凤舞蝶闹,姹紫嫣红,荣晋拉徐湛在榆阴下乘凉对弈,荣晋与他的父亲不同,靖德皇帝喜欢波诡云谲的黑白之道,而荣晋更喜欢象棋,楚河汉界分明,可以畅快淋漓的拼杀,简单粗暴够刺激。
徐湛很是无奈,几天相处下来,觉得荣晋像个长不大的孩子,他学识广博,心智健全,唯有脾气,过于任性自我,浑然不像在宫廷里长大的皇子。
“我听说,你弄死了三个千从卫?”荣晋随口问。
“关佥事说的?”徐湛抬了抬眼,很快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战局上:“她这是把帐都算我的头上了。”
“不要紧,杀了就杀了。”荣晋咧嘴一笑:“说明你够胆量,我没有看错人。”
“殿下……”徐湛一头黑线。
荣晋趁他走神,吃了他一子,顿时心情大好,豪爽道:“有我罩着,看谁敢动你分毫,宣抚司衙门给他拆了去。”
“是是是,英武无过殿下。”徐湛笑道,喝了口茶反问荣晋:“来了有几日,却也不见殿下读书?”这是他狐疑好几天的问题了。
“哦……”荣晋脸色耷拉下来,仿佛被人戳中了痛处:“府里的师傅跟侍读都被下了诏狱,前儿刚放出来,还在家中休养呢。”
徐湛很惊讶,却也没敢再问,就听荣晋徐徐道:“我跟你提过的胡学士,上书弹劾冯党十大罪状,指责朝廷卖官弼爵、贪墨无度,致使国库空虚,财政赤字,以至各省赈灾不力,灾民遍地,民不聊生。父皇大怒,着千从卫将他打入诏狱,我求情不得,一怒之下离京出走了。父皇迁怒他们,将他们统统打入诏狱。”
徐湛惊得倒吸口气,却原来他们搭乘的韫州到京城的官船,是用来押送怀王的。
“父皇怀疑胡学士的后台是许阁老,这是给他下马威呢。”荣晋苦笑:“父皇用许阁老制衡冯阁老,用怀王府制衡东宫。从我封王开府后,他们之间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。一个我,一个太子,总被卷在其中里外不是人。太子分明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,如今却连话也说不上一句了。”
徐湛不敢说话,既不能指责皇帝,又不能反驳荣晋,只能静静听着,感叹着当今朝政中最核心的漩涡,他的老师郭淼,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卷了进去,无力申冤,无处辩诉,亦不知前路是生是死。
“做人难,做皇家人更难……还不若生在寻常人家,日入而息,凿井而饮,耕田而食,劳力不劳心,不失为一桩美事。”荣晋说着,连下棋的兴致都没有了。
“殿下此言差异,”徐湛抿嘴一笑,“稼穑之辛苦,面朝黄土背朝天,一身力气百身汗;商贾之艰难,货殖生资以致富,费尽心机,惨淡经营:这样的辛苦,是世人皆知的……就连我这等一心求仕的读书人,皓首穷经终不得志的也有很多,科举之路着实艰辛。”
“听你这一说,真不知做人的意义何在了。”荣晋笑了:“说到读书,我一直有个疑问,当今供得起子弟读书的大都不是贫寒之家,以你的学识谈吐,家教该是极严的,你来京城,父母没有阻止吗?”
“……”还是第一次有人正面提及他的父母,徐湛怔了一怔,还是坦然道:“家母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。”
荣晋张了张嘴,总觉得哪里不对。饶是他再好的脑子也想不清楚,毕竟棺生子的事情并不普遍。
“我父亲……”徐湛想到林知望,心里平添了几分繁杂,“在外做官,把我留在老家念书,不曾见过几面。”的确没见过几面。
荣晋点点头,还未置词,便有许多太监宫女穿过花园,行动慌张,见到荣晋二人,为首的太监趋步过来磕头:“惊扰了殿下,奴婢们万死。”
“怎么回事?”荣晋不满。
“后面有两位美人打起来了……”太监小声道。
荣晋烦躁的挥退他们,端起凉茶饮了一大口。
王府里整日有美女进进出出,有本土的,也有日本的,朝鲜的,荣晋却不理会她们,任她们整天在花园里吹拉弹唱,莺歌燕舞,时而因争奇斗艳打将起来,漂亮的脸蛋挠的满是血痕,搞得王府上下乌烟瘴气。胡公公快要急哭了。
徐湛也实摸不着头脑,忍不住问:“殿下到底作何打算?将这些美女姐姐接进府里来,又不碰她们,难道……”你不行?
荣晋瞬间读懂徐湛的心思,狠狠的剜他一眼:“孝静元皇后年初崩逝,本王身上带孝,三年不近女色!”
徐湛感到一阵恶寒,讪讪的点头,看不出,荣晋还是个孝顺的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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